『如果章节错误,点此举报』空气里到处都是熟悉的声音,迫得我喘不过气来。
哪怕忘记了自己的嗓音是怎么样的,我也不会认错此刻所听到的男声。
当听见他说“明天过去看你”的时候,我顿时心乱如麻。
留言不多,只有几句。
屋子里很快便悄无声息。
呆坐在床上,我不知所措地攥拳,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。
怎么都想不到,那个人口中的“二叔”,竟然就是亚叔。
在那座大房子里,他跟“二叔”通过两次电话。
第一次通话之后,他的情绪变得很糟。
而第二次,他毫不迟疑地扔下了我,回国去陪伴陆非烟。
“二叔”的立场很明显,就是要极力促成那个人和陆非烟之间的婚姻关系。
因而,我对“二叔”这个人没什么好感,——即便心知其并未做错什么。
呼!
原本将要重新开始的生活,被刚刚这通留言给搅和得乱了章法。
头好大,不明白老天为什么喜欢如此对我!
是我作了什么孽吗?
不,不行!
不可以认命妥协!
跟彩姐的凄苦人生相比,我所经受的又能算得了什么!
既然亚叔和那个人是亲人,我离开便是!
——混账男人吃着碗里的、看着锅里的,想霸占我,门儿都没有!
就不信了,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么?
这次逃走之后,如果不幸再被他找到,大不了鱼死网破!
打定主意,收拾行李。
整理好房间,拖着箱子出了卧室。
路过客厅的时候,我把手机搁在了边几上。
随即,拖箱子准备出门。
还没走到玄关,大门从外面被打开。
亚叔拎着购物袋走了进来。
迎面看到我,不禁怔了一霎,顺势放下手中的袋子。
“玖儿,你要做什么?”问话的同时,睨见了我身旁的行李箱。
不待我回答,接踵而至一连串问号,“拖行李做什么?要走?为什么?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?”
我什么都不想说,继续拉着行李箱,想绕过他出门去。
只走了一步,箱子就被夺了下来。
然后,他扯着我的手腕,一起回到了客厅里。
“今天不把话说清楚,你别想踏出家门半步!”语气严肃,但没有听出半分的恼怒。
我梗着脖子,斜睨身侧的绿植,抿紧嘴唇不回应。
他拉着我,双双坐到沙发上,动作很温柔。
顿了会儿,他叹了口气,“手术完才九天,日子浅着呢!没来由地生闷气,会留病根的。有什么事你尽可以跟我说,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?”
这个口吻,让我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。
那年我们刚搬到棚户区,经济条件特别拮据。
有一次我想吃棒棒糖,彩姐没给我买,我便离家出走了。
当然,没走出几百米远,就被她给捉了回去。
她当时并没有骂我,更没有打我,影影绰绰记得她叹了口气,让我有什么事跟她好好说,不要再一个人跑出去。
此刻,亚叔的口吻跟当年彩姐的口吻如出一辙,都是无奈加心疼的语气。
这令我有了些微的歉意。
“玖儿,告诉亚叔,到底为什么要离家出走?”再度耐心地询问。
——他把自己的家看作也是我的家,意指我们是家人,很暖心的说法。
可是,那个人是他的侄子,两相权衡,他还可能站在我这边吗?
“玖儿,哪怕是天大的事,我们都可以慢慢商量。你别这样闭口不言好吗?”终于有点急了。
即便如此,声音还是温和的。
我知道,所有事情必须得摊到桌面上来说个明白了。
否则,他不可能让我走出这个门口。
长长地吁气之后,我转头与他对视,“亚叔,你是哪里人?”
他一愣,似乎没料到我会问出这么个不相干的问题。
但,还是如实作答,“我的家乡在晖城,一个很美丽的沿海城市。”
听见“晖城”二字,我心里不免慌慌的。
——我不记得在凌家举办的“四大家族”聚会上有没有跟他谋过面。
那天我随同凌自横在门外迎宾,有机会接触到每个出席聚会的人。
不过,他身上的气味比较淡,若非近距离接触,是很难注意到的。
如果当时他就见过我,那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就太可怕了……
稳了稳心神,我再度发问,“亚叔的中文名字叫什么?”
如果他依然实话实说,可能意味着他以前并不知道我的存在。
“玖儿,怎么忽然想起问我的中文名字?”他没有立即回答,而是不解地反问。
我不出声,凝视着他,等待答案。
他笑笑,抬手拨拨我的刘海,指尖藏着溺爱,“亚叔姓吾,有两个中文名字。一个是祖父给我取的,叫做吾佑安;一个是我离家后自己改的,叫做吾战。”
听他说了姓氏,实锤终于落下。
“亚叔,你上一次回晖城是什么时候?”我面无表情地问道。
他思索了片刻,“应该是七年前大哥过世的时候。”
“这么久……”
“是啊!”似乎在苦笑,“是够久的。”
我挪开了目光,嗓音凛冽起来,“亚叔认识凌伯年吗?”
他明显一怔,“嗯,认识。虽然他年长我三四岁,但是论辈分,他得唤我一声二叔。”
“那,论辈分,我得唤你一声二爷爷,而不是亚叔了!”说完,起身,到落地窗前去站着。
远处的塞纳河很美,但是我却没有心思去游览一番。
亚叔回过神来,跟到我身旁,扳着我的双肩,我们四目相对。
“玖儿,你能把话说清楚吗?”沉声发问,目光里有隐隐的焦灼。
——即便很想知道真相,还是不急不恼,真的很绅士。
我抬起一只手臂,扛在他的肩头,“亚叔,我是凌伯年的女儿。确切点说,是他的私生女,三年前才被他带回凌家。”
他竟然没有表现出惊讶,而是淡然问了一声,“那又怎样?”
既如此,不好意思,我得扔出“炸弹”了。
“亚叔认识吾竞尧吗?”一直避免提这个名字,眼下,却不得不亲口说出。
他又是一怔,“当然认识。竞尧是我大哥的孩子,我的亲侄子。”
蓦地,他神色微变,“玖儿,该不会……”
我笑了,拿下放在他肩上的手臂,定定地遥望着远方,连声音也跟着深远,“孩子的父亲、那个送我钻戒的人,就是吾竞尧。”
一阵死寂。
我感觉目的已经达到了。
于是,穿过客厅,走向还搁在玄关附近的行李箱。
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紧接着,我的胳膊被紧紧握住。
“为什么现在才说?”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悲凉。
我不敢回头去看他的脸,“下午,吾竞尧给你打来电话,我才知道你是他叔叔。”
“所以你就认定了我会站在他那边,是吗?”依旧凉凉的。
我怆然摇头,“不知道。除了走,我想不到别的解决办法。”
“玖儿!”他用力把我拉回去,跟他面对面站着,“一定还有别的解决办法,你不能一走了之。”
“亚叔,我跟凌家之间,跟吾竞尧之间,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得清的。真的没有必要把你卷进来!你对我好,我知道,可是……”话没说完,嘴巴被他的宽大手掌给遮住了。
他的眼中填满了不舍,还有淡淡的哀愁。
“你不能久站,我们去坐着说。”半拥着我,回沙发上坐着。
即便在这种时候,还心心念念我的身体状态,这个男人啊!
静坐了一会,他起身,然后在我面前蹲下,双手拄在我双腿两侧的沙发上,仰头望着我。
“玖儿,能听亚叔说说心事吗?”是征询的语气,但眼中有渴望。
我点点头。
他润了润唇,娓娓道来,“我出生的时候,母亲难产而亡,我便莫名其妙地被贴上了‘煞气重’的标签。为此,祖父给我取名为佑安,就是希望我能保佑家人平平安安。”
我恍然大悟,难怪他后来自己又改了名字,原来还有这样的身世。
“十二岁那年,我被父亲送到英国去读书,只有我一个人。独自熬到了十八岁,终于学成回国,……结果,因为年少无知,发生了一段不堪的感情经历。”说到这儿,他露出了苦笑。
停顿片刻,他接着说道,“之后我就来了法国,读法律,考律师执照,打拼属于自己的一片天。二十多年,总算混得一席之地。可是,再成功又有什么用,我很孤独,年龄越大越觉得孤独。”
因为理解,所以,我微微颔首。
他回以微笑,继续说下去,“竞尧小时候几乎就没见过我几次,七年前大哥去世后,他才跟我渐渐亲近起来。之所以凡事为他操心,是因为他是家中唯一不介意我的身份和标签的人。”
——身份?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。
或许知道我会疑惑,他顿了顿,解释道,“我跟你一样,都是外室生的孩子。换言之,我跟竞尧的父亲,是同父异母的兄弟。”
见我面色凝峻,他的双手搭上我的膝头,“玖儿,我把最不堪的隐私都告诉了你,是希望你能感受到我的诚意。”
我姗然开口,“亚叔,我不值得你伤害亲情……”
“丫头,我一把年纪了,不是冲动的只会大吵大闹的毛头小子,我懂得权衡所有人的利益所在。请你相信,我能处理好这件事。”他以从未有过的决断口吻说道。
——我似乎看见了站在法庭上为客户辩护时的吾战,目光里凝聚着果敢和坚毅。
“亚叔……”不知道该怎么说,虽然感受到了他的拳拳盛意,可我还是想躲开那个人。
“玖儿!”亚叔抓住我的双手,轻轻抖了一下,“你能相信我吗?能吗?”
他的坚定眼神很能蛊惑人心,我不由得点点头。
“好,你就安安稳稳地留在这里。我保证,只要有我在,他别想带你离开!”说罢,稍微用力捏了下我的手。
我有点不安,“亚叔,你想怎么做?”
他倏然神情痛苦地坐到地板上,轻揉着酸麻的双腿,口齿含混,“到时候……你就知道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