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如果章节错误,点此举报』二十一岁才享受到父爱,对我来说,是迟来的福利。
即便老爹是个跟我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,我却对他没什么戒心。
没来由地信任。
一个不期而至的突发事件,更是足以证明我的不加防备是没有错的。
那天,我们在将要落败的紫藤树下玩克朗棋,忽然不知道从哪里窜过来一条流浪狗。
浑身脏兮兮,目光很凶恶。
见到人之后,立即嚣张地狂吠着。
我吓得连球杆都掉了。
——这辈子,没有生命力的黑暗角落和有生命力的狂吠狗狗,是我的两大克星。
老爹手持一米长的小球杆,把我挡在了身后,跟恶犬对峙。
哪知,恶犬根本就不怕人,还呲着利齿往前逼近。
我已经彻底被吓傻了!
“丫头,别怕,老爹保护你!”吼完,老爹主动出击,直奔恶犬而去。
若是换做寻常的家犬,或许会掉头就跑。
可是,这条恶犬却瞬间被激怒,凶猛地扑向了老爹。
老爹挥舞着带尖儿的球杆,不停扎刺恶犬的头部。
恶犬则用尖利的牙齿狂咬老爹。
我傻愣在原地,忘了跑出去喊人,也忘了找寻武器上前帮忙。
十来分钟过去,浑身是血的流浪狗终于躺在地上不动了。
而老爹,也已经挂了彩。
他在地上坐了片刻,回头对着脸色苍白的我微微一笑,语气轻松,“有老爹在,闺女怎么可能受到伤害!”
那个画面,我一辈子都忘不掉。
——断了气息的野狗。
半身染血的男人。
父亲般的坚强笑容。
回过神儿来,我僵着双腿走过去,蹲下身子,查看他的伤处。
伤口全部集中在两条手臂上。
大大小小的咬啮伤,足有十几处之多。
“老爹,现在必须马上清洗伤口,然后赶紧去医院打针……”我拖着哭腔,扶他站了起来。
——这个常识来源于血淋淋的惨痛教训。
当年,棚户区一个十七岁的男孩被狗咬伤,虽然注射了狂犬疫苗,却没有及时清洗伤口。
结果,两个月后便病发而亡。
那件事加剧了我对狗狗的恐惧程度。
眼下,望着染血的老爹,我怕极了!
“闺女,别怕,老爹没事的……”往屋子里走的时候,他柔声安慰我。
我摇摇头,却甩飞了泪水,“都是为了我……”
“别乱说!难道你不在,我就能免于被狗咬了吗?”轻轻推开我,“不用扶,会蹭你身上血的,听话……”
我慌手慌脚地跟在他身侧,进房之后,到卫生间,找了块肥皂。
在洗手台前,老爹忍着痛,用肥皂水冲洗伤处。
许是担心病毒存留太深,他甚至掀开了几块外翻的皮肉去仔细清洗。
我的心,全程揪着。
他却一直淡然微笑,若无其事地跟我闲谈乱扯。
——没了记忆的人,能谈什么?
无非是这三天内经历的事情。
终于,伤口清洗完毕,他换了件干净的衣服。
我要陪他去医院注射狂犬疫苗,却被断然拒绝。
“你已经出来太久了,现在得赶快回家。放心,老爹自己会去打针。”说着,轻轻推我出门。
我怕弄疼了他的双臂,不敢跟他顶着力气。
“可是老爹,你没有记忆力,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出去……”不敢想象他独自出去会怎么样。
他把没有受伤的一只上臂搭在我肩头,“乖,赶紧回去。老爹就用你教的那个东西,随时给你发定位。如果我迷路了,就向你求救,好不好?”
嗯,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。
为免耽搁时间,我不再执拗。
回吾院的时候,望着狗洞发了会儿呆。
进了正房,我的眼睛就没有从手机上挪开过。
——没多久,老爹出门了。
很快,到了医院。
又过了会儿,做完缝合、打完针往回走。
稍后,返回小院。
嗯,一切还算顺利。
不过,却有个疑点。
那就是,事情进行得太顺利了,在时间上略掉了一些必要的问询环节。
就好像,一切都是安排好的。
又或者,根本就是有人陪他去医院。
会是谁呢?
是那个偶尔去小院看望他的亲人吗?
还是,另有其人?
然,回忆起事发当时,他义无反顾地把我挡在身后,所有的疑窦又尽数消失。
“丫头,别怕,老爹保护你!”这句话,把我的心都暖化了。
第二天,没等我再去小院,思昂哥和钟冶过来看我。
思昂哥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,——傅湛死了。
死因是误杀。
据说,婚礼之后,他跟陆非烟一直吵得很凶。
前几天,两人吵架的时候动了手。
陆非烟挨了几个耳光,当然不肯吃亏,就把二弟陆非凡喊来帮忙。
须知,这陆非凡可是个散打高手,平素做什么事情都喜欢武力解决。
他可能早就瞧那个高高瘦瘦、文文弱弱的姐夫不顺眼了,便起了教训的心思。
谁能想到,傅湛还起手来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弱。
两人便撕打在了一起。
陆非烟叫嚣着让弟弟帮她出气,而两个男人又打红了眼,你来我往之间,就见了血。
陆非凡可不是个肯吃亏的人,盛怒之下,当即起了杀心。
验尸报告上说,傅湛的内脏包括脑子什么的,全都被打得稀碎。
浑身的骨头基本上没有完好的。
即便他已经躺在地上失去了生命体征,陆非烟还是没有阻止弟弟对丈夫的疯狂殴打。
发现人不行了,这才赶紧送医,可是,半路就咽了气。
医院报了警,这件事正好被某个下基层微服私访的大领导给赶上了,下令必须严办。
为此,尚算有点能量的姐弟俩谁也没能逃脱,全被抓了进去。
陆非烟刚好过了法定哺乳期,无法借此取保候审或监视居住。
陆非凡是重罪,更是没有半分通融的余地。
现如今,陆家只剩下最小的儿子陆非若在独当一面。
思昂哥说这些的时候,神情有些难过。
然,傅湛的亲外甥吾自横却冷若冰霜地骂了一句,“报应不爽,逃不掉的。”
明知这句话没错,可毕竟那是一条人命,逝者已矣,所有恩怨都烟消云散吧!
思昂哥和钟冶离开的时候,我没有送他们出街门。
回到实验室,心不在焉地做了会儿调香试验。
午饭后,偷偷望见五叔出了门,我才从狗洞离开吾院。
到了小院,看见老爹仍像每天那样,坐在长廊下等我。
花穗渐渐凋零,生出了一串串可爱的荚果。
在落花纷飞之间,男人的颀长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。
没等我出声,他已经转过身来望着我,“闺女,你来了?”
亲切,自然。
我快步走过去,坐到他身边,仔细查看裸.露在外面的伤口。
有两处是经过缝合处理的,不过,所有伤处基本都已经结痂。
“没事的,不疼。”他轻声安慰我。
“是不是还得打几次疫苗?”我没抬头,还在观察他的伤处。
“嗯,还有四针。后天去打第二针,一周后打第三针……”他耐心地解释着。
我却根本没有听清他都说了些什么,只愣愣地盯着他的手。
——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翻腾,怎么都摁不回去。
犹豫再三,终于还是把他的双手拉过来,细看指纹。
当看见他的两个拇指都是斗形纹的时候,我一下子瘫在了椅子上。
“玖儿,你怎么了?”老爹紧张地半站起来。
我机械地挪着眼珠,望向他,“你,到底是谁?”
他一头雾水地看着我,“我是谁?我是老爹啊!”
“不,你不是!”我频频摇头,“你不是……”
倏地,微风乍起。
淡紫色碎花簌簌落下,模糊了我的视线,朦胧了男人的脸。
“玖儿,你到底怎么了?”他急迫地轻摇着我的双肩,可能弄疼了身上的伤口,不禁拧起了眉头。
我的脑子终于恢复了运作,干涸的双唇蹦出一句话,“你……认识吾竞尧吗?”
他努着嘴巴,似乎在冥思苦想,好一会,才给我答复,“这个名字好像有点印象。但我不确定是否认识他!”
“那你告诉我,昨天是谁带你去的医院?”我把之前已经自行化解的疑惑说了出来。
他皱皱鼻子,“对不起,玖儿,我撒谎了……”
我的心,上下跳跃,蹦得生疼,“你撒谎了?撒的什么谎?”
“……是这样的,”他垂下眼眸,“让你回家之后,我怕自己会走丢,怕惹得你担心,就打电话叫了小顺过来帮忙……”
“小顺?”问出口的同时,我已经想到了一个人。
老爹抬眼望着我,“他好像受了什么人的委派,随时过来照顾我……”
没有听他说完,我已经站了起来。
“玖儿……”他在轻唤,有点茫然失措。
我强扯出笑意,“放心,我没事。忽然有点头疼,想回去休息。”
他匆匆起身,“那你快点回家睡一觉,实在难受就去医院瞧瞧,别耽搁了。”
“好。你也要好生照顾自己!”我没有作任何称呼,——在这个时候,实在是什么都叫不出来。
出了小院,贴着院墙往回走。
不过,这次我没有从狗洞钻回去。
当我从街门进院的时候,顺哥的下巴差点砸到了脚背上。
如果没有估计错误,半个小时后五叔就能回到吾院找我谈话。
很好,就是要这样。
若是今天我还得不到一个真相,这价值不菲的皇家别院就要化为灰烬了!